［樹雨］似海

大學冬雨回國那天的故事

（自殺念頭警示）

　　林冬雨在回中國的班機上吐了，因為上升的時候機身晃動得太過激烈，也因為搭機的前一天喝了太多酒、宿醉得太厲害，能準時到機場報到都已經很幸運。

　　嘔吐袋是鄰座的乘客拿給她的，因為林冬雨還沒坐下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所以特別多注意了她幾眼。

　　「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擦完嘴巴的林冬雨狼狽地向鄰座道歉，甚至頭都不敢抬起來看對方。聲音小得像快消失一樣，怕太用力說話馬上又吐了。

　　「沒事兒，等會還吐的話，用我的吧。」 鄰座語氣柔和地說著，林冬雨過一下子才發現自己剛才用日文道了歉。

　　「謝謝⋯⋯」 她改用中文道謝，然後拿出礦泉水喝了一口，想把嘴裡混合酒味的酸臭味洗掉。昨天根本什麼都沒吃，光喝酒了，吐也只吐了胃酸。

＊＊＊

　　一直到要回國的前一週，林冬雨都沒有收行李的心情，媽媽打來的關心電話也只是按了接通鍵就放在床邊，因為媽媽的聲音太吵了，她甚至分神想過要把喇叭孔貼起來，但她沒有力氣做這件事。

　　前座的乘客就跟媽媽一樣吵。

　　爸媽帶著三個兒子的五人家庭，把走道兩側的整排位置都買了，活像是第一次出國的鄉巴佬一樣從放行李開始就問題連連，吵著誰先放、用什麼角度放、誰坐窗邊、誰坐走道，一直到自己剛剛要吐之前還聽到他們在吵窗外的照片怎麼拍才好看、用什麼濾鏡、拍幾張、選哪張。

　　蠢死了。

　　最後坐走道兩旁的是爸媽，連照片都不會拍的是大哥和二哥，這兩人連現在也還不知節制、大聲地傳語音訊息給電話另一端的人。

　　林冬雨不禁想著，如果是樹遇到這種情形，肯定會用無奈的口吻對自己說『他們只是不知道嘛、冬雨就不要太嚴厲了。』 這樣，幫著他們找藉口。

　　如果是樹的話，永遠不會大聲和自己說話。

　　唯一一次聽樹大喊自己的名字，是因為兩人在祭典人潮中走散了，樹著急地想確認自己的位置，才這樣做。

＊＊＊

　　昨晚林冬雨越想越生氣，把本來一股腦塞進行李箱裡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整整兩個特大號行李箱倒出的東西，在單人房內堆成了座小丘。

　　她塞進行李箱的時候看也沒看是什麼，決心要丟掉的時候卻無比痛苦。

　　所以她到便利商店買了烈酒、燒酒和啤酒，雖然很討厭酒味，卻更討厭為了春本樹傷心難過的感覺。

　　林冬雨打算全丟了，全部。

　　一丁點沾到春本樹回憶的東西都不留。

　　原本是打算這樣做的⋯⋯
　　早上出門前卻在包包底部意外發現被雜物壓著的情侶耳環和項鍊。

　　酒醒之後就丟不掉了，於是她無可奈何地一起帶上了飛機。

＊＊＊

　　樹也『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更喜歡男生』，所以才這樣做的嗎？

　　還是說，這是她的藉口。

　　林冬雨把疼痛欲裂的頭靠在機窗上，失神地看著遠方地平線上橙黃色的夕陽餘暉。

　　因為不再愛了，所以如此輕浮地用一句話了結兩人的關係。


　　眼前的海猛然一看像在流動，仔細審視卻發現它呈現停滯的狀態。

　　四年多的感情，也能毫不費力地用四個小時的飛機斷得一乾二凈嗎？


　　是海流靜止了，還是自己的時間走得太快，讓海的時間相對變慢了。

　　一直以來自己完全沒發現樹懷著這些心思，還以為兩人共享同一份未來藍圖，沒想到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樹早就走得毫不留戀了。


　　眼前的海根本就不是海啊。自己正在一萬公尺的高空上，哪裡來的海。

　　說什麼信任，不過又是不夠了解對方而自以為是的其中一種面貌。


　　前排的家庭繼續吵鬧，鄰座的乘客正閉著眼休息，林冬雨陷在敲破機窗縱身跳下的妄想裡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