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雨］載體
樹有寫兩份明信片的習慣
冬雨搬進樹的租屋處後的某一天，樹說有東西要給冬雨看，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子，讓冬雨的心也因為樹的舉動而忐忑不安。
到底是什麼？
冬雨想起大學時樹送自己情侶首飾前的樣子，現在和當時有點像，但少了熱戀時那種歡欣雀躍的感覺，反而像接受審判前的氣氛。有點弱氣的表情看著讓人很想開玩笑欺負一下。
樹從衣櫃上方拿下一個兩隻手掌合起來大小的餅乾鐵盒，那個盒子冬雨有點印象，是大學時兩人去迪士尼玩買的紀念品，裡頭的餅乾早早就被樹吃光了，後來兩人把盒子拿來放沖洗出來的合照、和有共同回憶的物品。那些合照，冬雨偷偷留了一張，收在中國的家裡，只是有了小月之後就不太拿出來看了。
令人懷念，卻又有點傷感。
「妳還留著啊。」
冬雨的語氣充滿了分不清是羨慕還是遺憾的感情，她接過盒子、大致翻看了外觀，只有蓋子的轉軸邊緣因為摩擦而輕微掉漆。看起來不常被打開，絕大部分都維持著購入當時的樣子。重量則是比印象中重了一點。
冬雨看了樹一眼，樹點點頭示意冬雨可以打開來看，之後便一臉緊張地坐在桌子對面等待冬雨的反應。
盒子裡有一疊明信片，數量不多。冬雨把明信片拿了出來，底下則是和記憶中的樣子差不多，放著她們的合照、寫給對方的情書和樹畫給她的插圖，都保存得很好。
第一張明信片從札幌寄出，有山雀的照片和樹的字。
內容簡單、語氣平平，只寫是為了什麼而去札幌，還有已經去了哪些行程。讓冬雨在意的是，明信片的署名位置寫上了「冬雨」兩個字。
很久沒看樹寫自己的名字了。
樹的筆跡很好認，『冬』字的撇劃尾部俏皮地翹起，『雨』字裡面的點、挑、撇、點，沒有一筆照著正規筆畫走，像灑在白飯上的芝麻一樣，隨意的讓人想笑。樹用了日本的方式寫自己的名字。
還是這麼可愛。
雖然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已經靠得很近了，心裡卻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強烈的思念感。鼻子一酸、眼眶自然就濕了。
「冬雨⋯⋯」
樹緊張又擔憂的語氣讓冬雨忍不住噗呲笑了出來，她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事，然後擦去眼角那一點點根本還沒流下來的淚。
樹看冬雨的反應是這個樣子，便改坐到冬雨身旁、靠在桌邊，張開手要冬雨讓她抱著。冬雨也順從地改變了坐姿，背靠在樹的懷裡，任由樹抱著她，然後伸直了腳用舒服的姿勢繼續翻看著其他的明信片。
冬雨看了樹一眼，樹點點頭示意冬雨可以打開來看，之後便一臉緊張地坐在桌子對面等待冬雨的反應。
盒子裡有一疊明信片，數量不多。冬雨把明信片拿了出來，底下則是和記憶中的樣子差不多，放著她們的合照、寫給對方的情書和樹畫給她的插圖，都保存得很好。
第一張明信片從札幌寄出，有山雀的照片和樹的字。
內容簡單、語氣平平，只寫是為了什麼而去札幌，還有已經去了哪些行程。讓冬雨在意的是，明信片的署名位置寫上了「冬雨」兩個字。
很久沒看樹寫自己的名字了。
樹的筆跡很好認，『冬』字的撇劃尾部俏皮地翹起，『雨』字裡面的點、挑、撇、點，沒有一筆照著正規筆畫走，像灑在白飯上的芝麻一樣，隨意的讓人想笑。樹用了日本的方式寫自己的名字。
還是這麼可愛。
雖然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已經靠得很近了，心裡卻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強烈的思念感。鼻子一酸、眼眶自然就濕了。
「冬雨⋯⋯」
樹緊張又擔憂的語氣讓冬雨忍不住噗呲笑了出來，她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事，然後擦去眼角那一點點根本還沒流下來的淚。
樹看冬雨的反應是這個樣子，便改坐到冬雨身旁、靠在桌邊，張開手要冬雨讓她抱著。冬雨也順從地改變了坐姿，背靠在樹的懷裡，任由樹抱著她，然後伸直了腳用舒服的姿勢繼續翻看著其他的明信片。
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有寫了滿滿行程的，也有塗鴉比文字多的。
（有一張畫了一群張口亂衝的鵝，旁邊寫了一行小字「好恐怖！」，冬雨想像了一下樹的語氣後笑了出來。）
每張明信片都看得出來是精心挑選過、符合冬雨審美觀的設計。雖然花樣和配色大相逕庭，卻都有一個相同之處——屬名給了自己。
「為什麼留我的名字？」冬雨忍不住問。
樹沒有馬上回答，把下巴靠在了冬雨的肩上。冬雨耐心地等待著。
「因為很想妳。」
樹的聲音黏在一起、悶悶的，說話時吐出的氣息讓冬雨感覺臉頰有點癢。
每張明信片都看得出來是精心挑選過、符合冬雨審美觀的設計。雖然花樣和配色大相逕庭，卻都有一個相同之處——屬名給了自己。
「為什麼留我的名字？」冬雨忍不住問。
樹沒有馬上回答，把下巴靠在了冬雨的肩上。冬雨耐心地等待著。
「因為很想妳。」
樹的聲音黏在一起、悶悶的，說話時吐出的氣息讓冬雨感覺臉頰有點癢。
她聽出了抱歉的意思。
＊＊＊
剛抵達奶奶家，奶奶就像提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會到一樣，笑咪咪地走到玄關迎接提著少量行李的兩人。
樹那位身體硬朗的奶奶上個月突然嚷著要樹帶冬雨回老家一趟，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親自交給冬雨，卻不說具體是什麼。
兩人苦思了半天毫無頭緒，樹一開始還想說，會不會是冬雨從前去玩時遺留下的東西？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冬雨都多少年沒去過了，怎麼會最近才發現？而且還剛好在自己和冬雨重新在一起之後才提出來。
雖然並沒有讓奶奶知道自己曾經和冬雨交往過，也沒有告訴奶奶自己和冬雨的『復合』，只提過冬雨來日本工作之後兩人重新有了聯繫。在這之前樹一直沒和奶奶解釋清楚，為什麼兩人感情好好的突然就決裂了、為什麼冬雨突然就回了中國，也沒和奶奶打聲招呼再走。
一切都太難解釋，於是乾脆不解釋了。
總之現在是沒有結論的情形。但是一定是真的很重要的東西吧，奶奶甚至為此打了好幾通電話，看起來不像一時興起的活動。
於是兩人商量後決定休假時回老家住一晚。
「讓我單獨和小冬雨聊聊吧，樹就趁現在去買晚餐要用的食材——家裡沒有雞肉和洋蔥了。」結束了寒暄，奶奶單刀直入提出了要求，愉快的笑容讓臉上的皺紋加深、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樹卻從眼神中看出狡詐的光芒。
「咦？」
冬雨和樹驚訝地對看了一眼。
「可是，我們才剛到……」樹語帶抱怨地說著。
「這樣不是剛好嗎？鞋子還沒脫，省了穿穿脫脫的麻煩。」 樹皺著臉，還在思考要不要照做的時候，奶奶已經很自然地接過了樹的包包，並把看起來早就備好在鞋櫃上等候的買菜籃和錢包塞進樹的手裡。
「不可以太快回來喔！」奶奶俏皮地向樹眨了眨眼。
冬雨向樹投以求救的眼神。
「沒事的，我去去就回。」樹嘴巴對著冬雨說著安慰的話，眼睛卻盯著奶奶，眉頭打結的臉上清楚寫著『奶奶不准對冬雨亂來喔』，這樣，毫無威脅性的話。
「看妳擔心成這樣，難道我會把小冬雨吃掉嗎？」奶奶假裝不開心地叉著腰。
「也不是這樣說…… 奶奶突然說要單獨聊聊什麼的，太嚇人了。」
「可是，我們才剛到……」樹語帶抱怨地說著。
「這樣不是剛好嗎？鞋子還沒脫，省了穿穿脫脫的麻煩。」 樹皺著臉，還在思考要不要照做的時候，奶奶已經很自然地接過了樹的包包，並把看起來早就備好在鞋櫃上等候的買菜籃和錢包塞進樹的手裡。
「不可以太快回來喔！」奶奶俏皮地向樹眨了眨眼。
冬雨向樹投以求救的眼神。
「沒事的，我去去就回。」樹嘴巴對著冬雨說著安慰的話，眼睛卻盯著奶奶，眉頭打結的臉上清楚寫著『奶奶不准對冬雨亂來喔』，這樣，毫無威脅性的話。
「看妳擔心成這樣，難道我會把小冬雨吃掉嗎？」奶奶假裝不開心地叉著腰。
「也不是這樣說…… 奶奶突然說要單獨聊聊什麼的，太嚇人了。」
樹不情願地向兩人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轉身去牽腳踏車。
「我們進去吧。」
「我們進去吧。」
奶奶和冬雨一起目送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一角，聽見腳踏車停車架被踢起發出的嘎機聲，又看樹急急忙忙牽著車走出大門，才領著冬雨入內。
「好。」
「好。」
不安的冬雨硬著頭皮進屋了，不確定前方等著她的會是什麼難題。
奶奶家是真的很久沒來了。
冬雨邊四處張望著邊想。
＊＊＊
奶奶家是真的很久沒來了。
冬雨邊四處張望著邊想。
大學時曾為了想和樹一起在這裡過暑假而和媽媽在電話裡激烈爭吵過。掛掉電話後，樹拉著自己輕輕地說了一句「沒關係，這次就算了，下次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吧？」，以為是體貼，卻惹得自己更不快，反射性地堵了一句「妳沒關係、我有關係，我就是想跟樹待在一起啊！」
雖然說完也認為自己太直接了，好像在做什麼情境告白一樣令人尷尬，但看著樹露出了比說話的自己更害羞的表情，覺得偶爾這樣好像也不壞。
還好那次媽媽答應了，成為少數幾段和樹一起的，不上課的同居時光。很幸運地，那之後的下一次暑假，媽媽也答應了。再後來就⋯⋯
都是過去的事了。
起居室好像多了一些東西，不過具體多了什麼不太清楚，冬雨只覺得體感變得稍微擁擠了一點。傢俱的平面總是這麼乾淨，奶奶每天一早起來就會先打掃家裡。借住的時候，作為招待自己的交換，每日的打掃工作就落到了樹和自己身上。
在大學時兩人一起的租屋處也是，會按照家務分工表和樹輪流維持著住處的整潔。喜歡那些看著自己手下一處處變得乾淨的房間時，心情也變得平和的瞬間。
在中國不喜歡做家事的自己，到了日本反而喜歡上這種讓家變得舒服的魔法，說到底，還是因為樹吧。
「行李先幫妳們放在這裡。」冬雨跟著奶奶走到樹的舊房間，這裡倒是和印象別無二致。小矮桌收在牆角，兩人份的被褥和枕頭已經預先拿出來放在拉門邊了，就連被套的顏色都和記憶中的一樣。
「謝謝奶奶。」進到熟悉的環境，情緒開始變得緩和，奶奶和善的語氣也讓冬雨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但還是不確定奶奶有什麼事非要單獨和她說。
＊＊＊
夏末秋初的下午氣溫涼爽，手裡冰涼的茶讓冬雨漸漸冷靜了下來。
沒多久奶奶回來了，遞給冬雨一張紙狀物之後，便拉開椅子在冬雨對面坐下。
那是一張壓著沖繩郵戳的明信片，背後的插畫是夜空中的煙火，留白處很多、筆觸有點幼稚，色彩也不是很均勻，像小孩子用蠟筆塗的。下方有幾個白色蠟筆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快要融入黑色的背景裡了，所以看不太出來寫什麼。拿近仔細一看，有些地方還留有結塊的殘蠟。翻過來，署名依舊是給冬雨的。
她疑惑地看了眼奶奶，心想奶奶怎麼會留有樹的明信片。
「冬雨：
一個人來了海炎祭，這次難得能在聖誕節參加。
街上到處是閃亮得令人暈眩的燈飾，人也超級多。
煙火在遠方綻放的時候，眼睛雖然看著，腦袋卻放空了，總覺得提不起勁。
很奇怪不是嗎？明明看著它們炸開、落下，如此炙熱的顏色，卻一點也讓人感受不到熱力。
都是因為距離太遙遠了、
但是也不能太靠近，會受傷的。
背後的圖是民宿老闆的孩子畫的，很可愛對吧？
我非常喜歡喔。
和真正的煙火不一樣，這個可以感受得到溫度。
2022/12/25」
和先前那些明信片的語氣不太一樣。大概是單身的人特有的節日感傷病犯了吧？冬雨反覆讀了幾遍內容，最後翻過來再次細看了背後的畫和下方的字。
白蠟和黑蠟疊在一起令人難以分辨。
会いたい
她又讀了一次那行白色的字，忽然就看懂了。
想念
沒有盡頭的想念
看著冬雨的動作，奶奶自顧自地開口了——
想念
沒有盡頭的想念
看著冬雨的動作，奶奶自顧自地開口了——
「樹這個孩子，從某個時候開始就不說『想媽媽』、『想爸爸』，這樣的話了。明明還是很黏父母的年紀，卻絕口不提。」
「想要的東西只會遠遠地看著，就算別人主動要給，也總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婉拒。」
「在學校看上去和其他孩子都很好的樣子，卻從來沒有人來家裡玩過。」
「意識到的時候，我非常地心疼——」
『反正再怎麼想念，那兩位也不會回來。』樹曾經苦笑著對冬雨說過這樣的話，也是難得直白的時候。當時兩人的關係已經有點曖昧，冬雨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態度親切卻總是帶著疏離感的樹，想藉由擁抱傳達自己的不捨給她。
『唉唷，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事啦。』結果反過來被樹摸著頭安慰了。
「——覺得這孩子終究是被影響了。」奶奶的話一句接一句地從遙遠的回憶那頭傳來、飄進了冬雨的耳裡。奶奶描述樹小時候的樣子時，語氣充滿了感嘆。
雖然奶奶給她看過許多樹小時候的照片，還和她一起稱讚了小小的樹長得有多可愛，卻一次都不曾說過樹消極的那面。
「總之給了我很大的困擾啊。」
雖然奶奶給她看過許多樹小時候的照片，還和她一起稱讚了小小的樹長得有多可愛，卻一次都不曾說過樹消極的那面。
「總之給了我很大的困擾啊。」
奶奶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同時用手扶著額頭、一副萬般苦惱的樣子。
不過，也可能是奶奶平時表現太戲劇化了，樹怕自己的狀況被誇大，才養成了把事情放在心裡的習慣吧。冬雨不禁在心裡替樹合理化她的行為。
「困擾嗎？」只聽過奶奶稱讚樹的冬雨，從沒聽她說過樹讓她感到困擾，這倒是讓冬雨感到新鮮。
「難道小冬雨不覺得困擾嗎？」奶奶故意斜著眼瞄了一下冬雨，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奶奶逗趣的表情讓冬雨露出了笑容，這才意會到奶奶在說什麼。怎麼說呢，樹就是有點頑固吧。
「一開始的確滿困擾的。但……算是進步很多了吧？尤其是最近。」
想起對於主動表現心意越來越熟練的樹，冬雨覺得應該要幫自己的愛人說點好話。
「進步很多了嗎？那一定都是多虧了有小冬雨在她身邊。」奶奶一副買菜送了蔥又送了薑，還拿到即期品的開心樣子。
「奶奶……」
冬雨覺得奶奶早就知道她們的關係了。
只是以她目前的反應來看，暫時看不出是接受了還是別有意圖。
冬雨不敢抱持著十足的信心，畢竟假裝接受卻暗地捅刀的事情也看過不少。
「前陣子我讓樹的高中同學—— 就是結了婚之後在老家附近買了房子的那個。她生了個兒子，現在一歲多了，走路走得可好了呢—— 抱歉，扯遠了，就是說，我讓她教我怎麼上網、查資料。」
冬雨不敢抱持著十足的信心，畢竟假裝接受卻暗地捅刀的事情也看過不少。
「前陣子我讓樹的高中同學—— 就是結了婚之後在老家附近買了房子的那個。她生了個兒子，現在一歲多了，走路走得可好了呢—— 抱歉，扯遠了，就是說，我讓她教我怎麼上網、查資料。」
冬雨盡力專注地聽著，但是奶奶從以前就是這樣，聽她說話的時候要不分心著實有點困難。
「我可是對『同性愛』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喔！」奶奶十分自豪地抬高了下巴，認為自己一把年紀了卻依舊充滿求知欲，是件很值得受到肯定的事。
聽到關鍵字的冬雨瞬間把發散的思緒都收了回來。她默默地把手中的明信片放回桌上，一下子挺起原本已經逐漸放鬆的背部，正襟危坐著。
樹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去去就回的嗎？
冬雨下意識看了眼玄關的方向。
「從這裡騎腳踏車到超市再快也要 20 分鐘的路程，加上到生鮮區找東西的時間，回到這裡至少要花 50 分鐘，夠我們不被打擾地好好聊一聊了。」 回過頭，剛好對上奶奶那笑咪咪卻明顯盤算著什麼的表情。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還好樹沒有從奶奶身上學到這些。
「我可是對『同性愛』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喔！」奶奶十分自豪地抬高了下巴，認為自己一把年紀了卻依舊充滿求知欲，是件很值得受到肯定的事。
聽到關鍵字的冬雨瞬間把發散的思緒都收了回來。她默默地把手中的明信片放回桌上，一下子挺起原本已經逐漸放鬆的背部，正襟危坐著。
樹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去去就回的嗎？
冬雨下意識看了眼玄關的方向。
「從這裡騎腳踏車到超市再快也要 20 分鐘的路程，加上到生鮮區找東西的時間，回到這裡至少要花 50 分鐘，夠我們不被打擾地好好聊一聊了。」 回過頭，剛好對上奶奶那笑咪咪卻明顯盤算著什麼的表情。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還好樹沒有從奶奶身上學到這些。
「奶奶真的是中國人說的『活到老，學到老』的模範呢。意思就是說，不管年紀多大都應該要對學習充滿欲求，就是像奶奶現在做的這樣。」
豁出去了，以前奶奶就很喜歡冬雨對她說好話，接著抱怨自己的親孫子都不會這樣做。
「那奶奶研究過後有什麼結論嗎？」冬雨語帶撒嬌地說著。語氣之外，身體也配合表演，狀似真的很想聽的樣子，朝著奶奶的方向微微前傾了一點。
只希望不要有什麼不好的結論。
冬雨感覺手心在冒汗。
「中國人說『傳宗接代』，是這樣說的吧？」奶奶從谷歌翻譯學來的中文發音清晰地像冬雨最不願想起的惡夢。
完蛋了。
很想逃離現場，但她咬著牙忍耐。
林冬雨，這次不能逃。
「是的。」雖然她很想多回兩句，讓自己從齒縫裡迸出的話不要顯得那麼生硬，但因緊張而翻攪的胃讓她顧不了這麼多。
「宗族和血統的繼承，這個意思對吧？」奶奶一一向冬雨確認自己從網路上看來的東西的正確性。
「沒錯。」冬雨突然想起一年前和前夫面對面時，那個窗外晴天霹靂的日子。來奶奶家前是有稍微作了一點心理建設，但當時並不認為真的會派上用場。
「但是啊，我們家又沒有什麼東西好傳承的。」
「咦？」
奶奶話鋒一轉，冬雨瞪大了眼睛，突然不確定接下來會聽到什麼了。
「我作為樹的奶奶，離開人世後能為她留下來的，是這棟房子，和後面那塊田——」
奶奶話鋒一轉，冬雨瞪大了眼睛，突然不確定接下來會聽到什麼了。
「我作為樹的奶奶，離開人世後能為她留下來的，是這棟房子，和後面那塊田——」
冬雨放慢呼吸，等待奶奶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麼，作為一個人類的我，離開後能為她留下什麼呢？」
「那麼，作為一個人類的我，離開後能為她留下什麼呢？」
奶奶說完，傾身取走了冬雨面前那張明信片，反覆翻看著。
「樹那次把兩張明信片都寄來老家這了，大概是難得迷糊了吧。」
「我猜她每次出去都會寫兩張，一張給我、一張給妳。不知道樹有沒有給妳看過她寫給妳的那份？如果沒有，也很像那孩子會做的事。」
「有的，她給我看過了。」冬雨想起那些旅遊行程和生動的塗鴉。
「是嗎？那看來真的有進步呢。」奶奶柔和地笑了，又接著說「我作為大人，對當時還年幼的樹撒過許多謊，」
「『只要樹聽話、乖乖的，爸爸媽媽就會回來。』是我認為最糟糕的一個。」
「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畢竟當時樹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輕易告訴她爸媽永遠不會回來的殘忍事實。冬雨想起自己作為母親的立場，忍不住替奶奶辯駁。
「但這並不是一個讓樹記住爸媽的、好的方式。她最後大概還是只記得了爸媽從未回來的遺憾。」
「在成為奶奶之前，我曾經是一個媽媽。在樹的媽媽小的時候，我想讓她懷抱著期待成長，而不是遺憾，只是不知怎地，她離開之後，我卻忘記這件事了。」
「樹大學畢業之後我常常催促她快點找個對象，趁年輕的時候趕快生一個健康的寶寶，我身體還好的話或許還能幫忙帶下孩子。」
「我想著，這樣就能彌補她失去家人的遺憾。」
「但是，我發現那不是樹想要的。和爸爸媽媽一起經歷過的回憶永遠沒有東西可以取代。」
奶奶一句接著一句，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冬雨聽。冬雨沉著心，聽著奶奶飽含歲月的嗓音，想起小月出生前夕，和浩宇討論寶寶名字的時候，模糊的印象裡有著樹青澀的臉龐與令人安心的擁抱。
「因為一起經歷的人們不一樣，產生出的感情樣貌也會不一樣。」
「收到這張明信片之後過了幾天，我接到了樹的電話，『奶奶，妳收到我寄的明信片了嗎？妳收到幾張了？！』，她平時很少主動打電話給我，那天卻反常地一大早就打來了，還很著急的樣子。不過就是張明信片嘛，這麼緊張反而讓人更好奇明信片裡有什麼秘密。」
「結果呢？」冬雨好奇地問。
「結果就是，我又當了一回撒謊的大人了。」奶奶向冬雨眨眨眼，示意她收下自己手上的明信片。
「奶奶⋯⋯」
「抱歉小冬雨，我實在太好奇了。啊，應該和樹道歉才對，我還去她房間翻了相片呢。」
「樹那次把兩張明信片都寄來老家這了，大概是難得迷糊了吧。」
「我猜她每次出去都會寫兩張，一張給我、一張給妳。不知道樹有沒有給妳看過她寫給妳的那份？如果沒有，也很像那孩子會做的事。」
「有的，她給我看過了。」冬雨想起那些旅遊行程和生動的塗鴉。
「是嗎？那看來真的有進步呢。」奶奶柔和地笑了，又接著說「我作為大人，對當時還年幼的樹撒過許多謊，」
「『只要樹聽話、乖乖的，爸爸媽媽就會回來。』是我認為最糟糕的一個。」
「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畢竟當時樹還是個孩子，怎麼能輕易告訴她爸媽永遠不會回來的殘忍事實。冬雨想起自己作為母親的立場，忍不住替奶奶辯駁。
「但這並不是一個讓樹記住爸媽的、好的方式。她最後大概還是只記得了爸媽從未回來的遺憾。」
「在成為奶奶之前，我曾經是一個媽媽。在樹的媽媽小的時候，我想讓她懷抱著期待成長，而不是遺憾，只是不知怎地，她離開之後，我卻忘記這件事了。」
「樹大學畢業之後我常常催促她快點找個對象，趁年輕的時候趕快生一個健康的寶寶，我身體還好的話或許還能幫忙帶下孩子。」
「我想著，這樣就能彌補她失去家人的遺憾。」
「但是，我發現那不是樹想要的。和爸爸媽媽一起經歷過的回憶永遠沒有東西可以取代。」
奶奶一句接著一句，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冬雨聽。冬雨沉著心，聽著奶奶飽含歲月的嗓音，想起小月出生前夕，和浩宇討論寶寶名字的時候，模糊的印象裡有著樹青澀的臉龐與令人安心的擁抱。
「因為一起經歷的人們不一樣，產生出的感情樣貌也會不一樣。」
「收到這張明信片之後過了幾天，我接到了樹的電話，『奶奶，妳收到我寄的明信片了嗎？妳收到幾張了？！』，她平時很少主動打電話給我，那天卻反常地一大早就打來了，還很著急的樣子。不過就是張明信片嘛，這麼緊張反而讓人更好奇明信片裡有什麼秘密。」
「結果呢？」冬雨好奇地問。
「結果就是，我又當了一回撒謊的大人了。」奶奶向冬雨眨眨眼，示意她收下自己手上的明信片。
「奶奶⋯⋯」
「抱歉小冬雨，我實在太好奇了。啊，應該和樹道歉才對，我還去她房間翻了相片呢。」
「奶奶！！」
「這也是人類對於窺探他人感情的一種欲求吧。」
奶奶笑呵呵的，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悔意。
「不過，即使看了那些合照，我也還是沒把妳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和愛情聯想在一起，只覺得妳們大概是深厚的姐妹之情。」
「那奶奶最後是怎麼知道的？」
冬雨覺得自己可以理解為什麼樹偶爾和奶奶通電話的時候，會露出這麼不耐煩的樣子，奶奶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說重點？
啊，不行，不能對樹的奶奶這麼沒禮貌—— 樹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因為樹太不會隱藏感情了，是個不會說謊的孩子啊。」
冬雨覺得這倒是一點都沒說錯，果然是一手把樹帶大的奶奶。冬雨挑著眉，疑惑地看著奶奶，等她繼續說下去。
「主要是她的態度不一樣了，冬雨妳回來了之後，她就不再說『工作就是戀人』，這樣的話了。還有，我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她說有，但是不想介紹給我認識，說感情還不穩定。」
「我問她，這人我認識嗎？她居然轉移話題了，真是一點秘密都藏不住的人啊。」奶奶擺了擺手，表情像在稱讚自己培養出了一個誠實的人，但話裡又彷彿暗著批評樹太不懂掩飾。
雖然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冬雨勾起嘴角笑了。
她有點慶幸，去年那些試探，樹一個都沒落下地用誠實的表情和身體反應回應了，所以自己才能夠堅持下去的吧。
因為可以感覺到樹對自己還有感情，所以才想放手一搏。
「樹前陣子傳了妳們的合照給我看，『正和冬雨一起喝著珍珠奶茶』，配著這樣的文字傳過來了。」奶奶從口袋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調出和樹的對話給冬雨看，日期顯示的確是不久前傳的訊息。
那天工作繁忙的兩人難得心情上有餘裕一起出門放鬆，思考了一陣子去處，結果還是去了熟悉的咖啡廳。一樓常坐的那個位置被另一對情侶坐走了，於是兩人找了不遠處靠角落的位置，點了兩塊蛋糕和一杯珍珠奶茶。是冬雨想喝的，但怕太甜了會喝不完，所以提議兩人共喝一杯就好。
從角落看著老位置上的情侶的互動，彷彿能看見大學時期兩人親暱的樣子。樹和冬雨都很感嘆，不過幾年的時光，卻好像隔了好幾輩子，回想起沒有對方的日子，都像隔了一層朦朧的霧氣看窗外，模模糊糊地，只有看不清的輪廓在移動。
所以才拍了合照，為了把那個兩人共享感情和記憶的瞬間記錄下來。
按下快門的前一刻，樹轉頭看向自己，當時自己還小聲抱怨樹為什麼不看鏡頭，結果樹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肉麻情話，把自己堵得啞口無言。
『因為我想記住這一刻的冬雨。』
雖然後來又拍了幾張，但奶奶手機裡的正是樹看著自己的那張照片。
樹的表情和眼神在自己看來寫滿了愛意，不知道在奶奶眼裡是什麼樣子的？
啊，不行，不能對樹的奶奶這麼沒禮貌—— 樹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因為樹太不會隱藏感情了，是個不會說謊的孩子啊。」
冬雨覺得這倒是一點都沒說錯，果然是一手把樹帶大的奶奶。冬雨挑著眉，疑惑地看著奶奶，等她繼續說下去。
「主要是她的態度不一樣了，冬雨妳回來了之後，她就不再說『工作就是戀人』，這樣的話了。還有，我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她說有，但是不想介紹給我認識，說感情還不穩定。」
「我問她，這人我認識嗎？她居然轉移話題了，真是一點秘密都藏不住的人啊。」奶奶擺了擺手，表情像在稱讚自己培養出了一個誠實的人，但話裡又彷彿暗著批評樹太不懂掩飾。
雖然這對自己來說是好事。冬雨勾起嘴角笑了。
她有點慶幸，去年那些試探，樹一個都沒落下地用誠實的表情和身體反應回應了，所以自己才能夠堅持下去的吧。
因為可以感覺到樹對自己還有感情，所以才想放手一搏。
「樹前陣子傳了妳們的合照給我看，『正和冬雨一起喝著珍珠奶茶』，配著這樣的文字傳過來了。」奶奶從口袋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調出和樹的對話給冬雨看，日期顯示的確是不久前傳的訊息。
那天工作繁忙的兩人難得心情上有餘裕一起出門放鬆，思考了一陣子去處，結果還是去了熟悉的咖啡廳。一樓常坐的那個位置被另一對情侶坐走了，於是兩人找了不遠處靠角落的位置，點了兩塊蛋糕和一杯珍珠奶茶。是冬雨想喝的，但怕太甜了會喝不完，所以提議兩人共喝一杯就好。
從角落看著老位置上的情侶的互動，彷彿能看見大學時期兩人親暱的樣子。樹和冬雨都很感嘆，不過幾年的時光，卻好像隔了好幾輩子，回想起沒有對方的日子，都像隔了一層朦朧的霧氣看窗外，模模糊糊地，只有看不清的輪廓在移動。
所以才拍了合照，為了把那個兩人共享感情和記憶的瞬間記錄下來。
按下快門的前一刻，樹轉頭看向自己，當時自己還小聲抱怨樹為什麼不看鏡頭，結果樹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肉麻情話，把自己堵得啞口無言。
『因為我想記住這一刻的冬雨。』
雖然後來又拍了幾張，但奶奶手機裡的正是樹看著自己的那張照片。
樹的表情和眼神在自己看來寫滿了愛意，不知道在奶奶眼裡是什麼樣子的？
「完全就是戀愛中的樣子啊，樹這孩子，要看不出來都很難呢。」
是故意的吧，樹。這麼不直率卻又總是讓人心動。
冬雨看著照片終於放鬆地笑了起來。奶奶看著洋溢著幸福的冬雨也跟著笑了。
＊＊＊
趁奶奶去準備晚餐的時候，冬雨跟在剛到家、正打算去整理一下自己凌亂外表的樹後面進了廁所。
「妳有想我嗎？」
冬雨從鏡子裡看著低著頭洗手的樹，突然其來地問了一句。
「很想妳喔。」低著頭洗手的樹毫不猶豫地笑著回答。
「這種話要看著我說才行吧？」冬雨靠著門框，嘟著嘴，小聲抱怨著。
樹關上水龍頭，仔細地把手擦乾了之後，轉過身看著冬雨的眼睛。
「我很想妳，一直都很想妳，剛剛騎車的時候也一直想著妳，想快點回來見妳。」樹好像被打開開關的玩偶一樣，一口氣都沒換說完了這串。
「以後不要我問，自己說，知道嗎？」
「很想妳喔。」低著頭洗手的樹毫不猶豫地笑著回答。
「這種話要看著我說才行吧？」冬雨靠著門框，嘟著嘴，小聲抱怨著。
樹關上水龍頭，仔細地把手擦乾了之後，轉過身看著冬雨的眼睛。
「我很想妳，一直都很想妳，剛剛騎車的時候也一直想著妳，想快點回來見妳。」樹好像被打開開關的玩偶一樣，一口氣都沒換說完了這串。
「以後不要我問，自己說，知道嗎？」
冬雨滿意地露出了讚賞的笑容，然後走近樹。
「知道了——等一下，剛剛腳踏車騎得太急了，現在身上都是汗——」眼看冬雨一副想抱上來撒嬌的樣子，樹趕快伸手扶住冬雨的肩膀。
「啊，抱歉。」冬雨惋惜地退開。
「奶奶剛剛跟妳說了什麼？」樹看著冬雨，直覺大概是因為奶奶說的話，才會讓眼前的人突然黏人了起來。雖然回到家的時候兩人在餐桌上有說有笑，一點都看不出有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但自己還是忍不住擔心奶奶欺負冬雨了。
「那個啊——」冬雨牽著不明就裡的樹，看似心情很好地領在前頭，帶著樹走出了廁所。
「知道了——等一下，剛剛腳踏車騎得太急了，現在身上都是汗——」眼看冬雨一副想抱上來撒嬌的樣子，樹趕快伸手扶住冬雨的肩膀。
「啊，抱歉。」冬雨惋惜地退開。
「奶奶剛剛跟妳說了什麼？」樹看著冬雨，直覺大概是因為奶奶說的話，才會讓眼前的人突然黏人了起來。雖然回到家的時候兩人在餐桌上有說有笑，一點都看不出有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但自己還是忍不住擔心奶奶欺負冬雨了。
「那個啊——」冬雨牽著不明就裡的樹，看似心情很好地領在前頭，帶著樹走出了廁所。
「以後再說吧，時間還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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