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雨］今天

掉進時間夾縫的冬雨

　　每年的今天，冬雨能運用的時間會多出一個小時，但她會裝作今天和一年中其餘的每一天都一樣，一點都不特別。


　　六點半，在浩宇和小月都還睡著的時候，把吻留在小月柔軟的臉頰和頭髮上，然後起床、洗漱、整裝、開車，上班。

　　七點半，打卡，出勤卡上完美、整齊的一排數字，為自己的績效評等打底。今天一點都不特別，但冬雨從打卡鐘抽出出勤卡的時候不小心過早了。今天的日期旁，一個數字突兀地露出了半個身體在隊伍外面。

　　八點，部長進了辦公室，在沒人的辦公室裡經過了她的座位，搭了一把椅背。後背傳來的顫慄感，比公司廉價咖啡豆泡成的水更加地令人作嘔，只能靠專注在回覆郵件的動作上讓噁心感慢慢消退。


　　九點，開會，努力解釋著可能沒人在聽的簡報，然後附和主管那些讓人抓不到的重點。

　　十點，繼續開會，有的人已經說了太多話，腦子缺氧，昏昏欲睡，比如冬雨，有的人才正要張開嘴巴。


　　午餐，浩宇有準備，拿到茶水間熱一下就能吃。等待飯菜熱的時候，冬雨點亮了手機螢幕，盯著今天的日期和鎖定畫面上小月笑得皺起的臉看了一會，然後熄滅了螢幕。看見自己略顯疲憊的臉倒映在觸控面板上，她再度點亮螢幕。剛才忘記看時間了。現在是，下午一點。


　　三點，從看不完的資料中抽空抬頭看了窗外一眼，附近幾棟高樓的影子在灰黃的世界裡重疊。如果你問冬雨，霧霾過敏和花粉過敏她選哪個，她大概會拿手上的咖啡水潑你。但這樣她要再泡一杯，又會拖延到處理公事的時間，所以，不，她會有效率地瞪你一眼，然後回頭繼續盯著電腦。


　　四點，被部長叫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沒人會側目了。發生在那個房間裡的一切都令冬雨想尖叫，但是她會盡可能地低頭閉嘴。


　　五點半，沒人離開，但辦公室裡大家起身的頻率變高了，浮躁的病毒透過空氣傳播開來。


　　七點，部長離開前又搭了手她的椅背，順道留下了更多工作。因為加班是常態了，現在只有在能準時下班的日子才用訊息通知浩宇自己會回家吃飯。


　　九點，在駕駛座上繫安全帶，盯著後照鏡倒車離開停車場。這時間離開公司的優點在於路上不那麼塞。


　　十點，拒絕了浩宇說要再把晚餐弄熱的提議，然後聽他說話，說家事，說小月的事，說日用品的事，母親的事，煮食的事，鄰居的事，冬雨的事。

　　「今天在公司還好嗎？」

　　「都好。」


　　她小口吃著冷掉的菜，回答比平常更簡短。因為今天多出來的那一個小時，即將到來。


　　十一點，冬雨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得清爽，坐在書桌前盯著已經進入鎖定狀態的平板發呆，她點亮螢幕，背景畫面是東方的海。


　　系統顯示現在是——



　　23:01



　　啊，過去了。


　　冬雨露出了微笑。


　　只有在時間流逝變得明顯的日子裡，她才覺得自己的心思足夠清明。


　　今天在海的那邊已經過去，明天的朝陽也會比海的這邊更早升起。


　　只有自己還留在今天的夾縫裡，思考著時光旅行的可能性。


　　今天和一年中其餘的每一天都一樣，一點都不特別。


　　每年的今天，多出來的那一個小時，允許冬雨靜下來思考各種可能性。



　　今天是，樹的生日。



　　今天的過去，代表著冬雨離時光旅行的啟程日又，近了一天。